su途

【德哈】不如归去

价值pk,心理博弈

最后一声枪响,带走了谁?

致敬经典Eclipse

同在牢笼中的士兵和囚徒,最终都会得到救赎。

黎明终会如期而至,

他们与一夜的执拗迷茫彻底决裂

或归去,或重生





“啪!”一声巨响被拘在狭庂的65号刑室,久久不能消散。尽管压在七层楼高的冈特监狱上方的天空早已黑得如焦炭一般,在这座四面八方都回荡着各种挣扎在死神股掌中的无辜灵魂发出的凄厉的惨叫、哭号的人间炼狱,这声音轻得宛如冬日落在肩头的柔柔细雪。

65号刑室里的士兵重重摔在潮湿的沥青地面,左耳嗡嗡作响。他呕出一口混着断牙的血水,不敢有半刻迟疑地撑着大腿爬起来,低头站好。

格雷伯克中士满是讥诮的目光从士兵胸前的黑色徽章上极快地撇开,慢悠悠地绕到士兵身后,打量着墙上几排挂得整整齐齐的刑具,又看向几分钟前被士兵扔在地上的马鞭,最终将视线定格在刑架上那瘦弱俘虏鞭痕密布的赤裸上身。

“废物。”中士的声音不大,低沉得像一座火山,厚厚的层积岩下有滚烫的岩浆暗流汹涌。

士兵额前冒出细细的冷汗。中士魁梧的身形又逼过来,他极力克制着恐惧,大声道歉,

“对不起,长官!”

“不必了。我早该想到的。”中士冷淡地说,“你在前线如此扎眼的无能和愚蠢早已证明了我不该把这两天的时间交给你浪费。”

“长官,我——”

“你该知道,那位大人不会毫无底线的容忍接二连三的失败。”中士撇了一眼低眉敛目的士兵,“你别以为可以瘫在你父亲的功劳簿上苟且的混日子,小子,冈特可不是学前班。你要知道,我没什么耐心陪你耗着.....到了这种关头,那位大人还不会再宽恕任何人的无能”

“是。”

“行了。”中士厌烦地摆摆手,面无表情地看向刑架上讥笑的俘虏,从怀中掏出一沓单子,撕下一张,两只手指捻住一角,曲着手臂伸到士兵面前。那士兵忙双手去接,中士却用食指轻轻一拨,边缘参差不齐的淡黄色纸片便被弹向角落的桌子底下。

士兵忙追了几步屈身去捡,还没等他够到那纸片,中士沉重的皮靴已经踏到了刑室外头,“你还有四个小时。”

中士淡漠的命令刚刚传入耳中,厚重的铁门便发出巨大的钝响,士兵用手捂住阵痛的左耳,里面的鼓膜嗡嗡作响。

65号刑室里终于只剩下士兵和囚徒。

紧随着被摔上的铁门,刑架上的俘虏仿佛受到什么鼓舞一般,歪头看着士兵肿胀的左脸,再一次疯狂地大笑。

士兵趴下身子捡起那张淡黄色的纸条,沉着脸将它对折放进胸前的口袋。

身后的俘虏已经笑得喘不过气,

“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到底——哈哈,到底谁才是俘虏,啊?”俘虏努力止住笑,断断续续地说,“我没看错吧,你是在发抖吗?没用可怜虫,你看起来可要比我悲惨得多。哈哈,不愧是黑白颠倒的冈特,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士兵咬紧松动的牙床,握着拳头,一言不发地挪到刑架前,仔细端详着俘虏那张笑得扭曲的脸,突然,对着俘虏鞭痕累累的小腹下死手地砸去,泄愤般地狠捶了十余下。

“喔!”俘虏垂下头吐出几口胃液,一些污渍沾上了士兵锃亮的皮靴。士兵后退半步,侧身就是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俘虏胸口。

俘虏剧烈地咳嗽起来。

士兵一把抓住俘虏的浓密的黑发迫使他仰起头,端详着俘虏痛苦的神色恨声道,“这下舒坦了?”

“呸。”俘虏重重喘着粗气,抬起眼轻蔑地瞧着他,“就这点把戏……”

“好!”士兵甩开俘虏的头,那黑脑袋无力地垂向胸前,他缓了一口气,又倔强地高昂起头,挑衅地看向敌人。

“好,好,你自找的。”士兵一脚踹飞地上的鞭子,“既然你想多吃点苦头,我便不会再手下留情。”

“呵,懦夫,别把自己说得好像迫不得已……无能、卑鄙的——。”

“混蛋!”士兵羞恼地对着俘虏的小腹又是一脚。他气冲冲从旁边的烧得通红的炭火中抽出一把长长的烙铁,往水中轻轻沾了沾,反手横到俘虏欣长的脖颈旁

仍在嘶嘶作响的铁块冒着热气,几滴滚烫的水珠落在他单薄的肩膀上,俘虏赤裸的上身在充满血腥味的牢房不由自主的瑟缩一下,依旧视若无睹地瞪着天花板,尽力小幅度地舒展着僵硬的肌肉。

士兵清楚地看见俘虏的睫毛不安地抖动。

“怕了?但是很可惜,你非逼我的。”

俘虏苍白转头看着他,凹陷的的面颊上扯开一个虚弱又嘲讽的冷笑,“是啊,有撒旦为证,是我逼你折磨我自己。”

士兵的手小幅度颤抖起来,他重重咽下一口苦涩的唾液,手里的刑具向下垂了垂。

“我早就说过,我不太喜欢这种、这种太粗暴,皮开肉绽,太血淋淋东西,”士兵抬起那把烙铁,略带悲悯地端详着另一头烧得通红的方形铁块,“虽然你浪费了我不少时间,但我之前的话依然有效。”

士兵斜眼打量着佯装镇定的俘虏,一只手握着刑具,慢慢靠近他,“如果你不想试试它到底有多烫,告诉我,凤凰社最后一个据点在哪?”

“我告诉你。”俘虏无畏地直视眉头微展士兵,“我不管受刑怎样的刑,也不会像你一样,卑贱地受辱。”

士兵发青的嘴唇抽动了几下,用最毒辣、最厌恨的目光向眼前这个嚣张的猎物剐去,那俘虏身上一道道鲜红的血痕深深刺入士兵浑浊的眼白。

冈特监狱六楼走廊尽头的秒针畏手畏脚地屏息挪动了几格后,那块沉甸甸的烙铁终于精准地印在了俘虏左边锁骨下方的一块血痂上。

“滋——”

通红的铁块贪婪地汲取着烧焦的皮肤下充足可口的体液,不知饕足地撕咬着人类脆弱皮下组织与神经系统,几百度的高温顺着焦黑血腥的洞口横冲体内,将剧痛狠狠地插入他胸前每一个垂死挣扎的细胞。

尽管冷汗淋淋的俘虏早就咬紧了浮肿得极大的牙龈,准备好地忍受这残酷的折磨,钻心剜骨般的的剧痛仍是撞破了他一直紧绷的防线。胸前火烧得蚀骨的剧痛在一瞬间兴起燎原之势,燃遍了他全身每一道发炎的鞭痕,每一处皮开肉绽的伤口,还有在入狱之前就被枪打断的右腿,那团腐烂皮肉下的断骨再度不安挣扎,叫嚣着要逃离这具年轻的残躯。

俘虏觉得自己的骨骼、关节太大太硬,血肉太少太少了,血肉总是包不住骨头,骨骼关节总是裸露在外面,仿佛这就是肉体感到如此可怖的疼痛的根源。

他企图将自己咬得伤痕累累的口腔紧紧包好,用残存的意志扼死躁动的喉咙,但终是没有成功。

还没等胸前的刑具移开,那俘虏双眼中落下的生理性的泪水顺着肮脏的脸颊流到嘴边,还没等不由自主伸出的舌端碰到那苦涩的泪液,嗓子里积攒到极限疼痛顺着受损的声带,如浇上滚油的烈火一样猛冲出来。

“啊!!!”

这叫声并不大,甚至没有穿透那道厚厚的铁门,传到门外挂着黑铁大钟的走廊里。

不屈的少年强忍着足以撕裂心肝肺脾的痛苦,将大半声惨叫吞进了两天以来滴水未进的肚子,剧烈喘息了几口混着自己血腥味的空气。

“啊!”

一声压过俘虏痛叫的惊呼,俘虏感到那块压在自己胸口的那只铁兽突然松了口。随后是一声钢铁与沥青碰撞的脆响。

俘虏撑着抬起头,只见那个一分钟前面目狰狞,向自己施虐的士兵,那张脸上饱含着痛苦,和细如发丝的不忍。

士兵像一个打碎了珍宝的顽童,仓皇的站在离自己两步外的地方,既不敢目睹他亲手烙下的伤痕,也不敢直视脱手的刑具,尴尬的目光只能落在地面与俘虏上身之间那段狭小的空间,无处可逃余光却又瞥见俘虏左腿上连着筋骨,烂成一团的皮肉。

一时间,士兵觉得刺入鼻腔的焦臭味愈发浓烈,不仅来自那个俘虏,还有自己被灼伤的灵魂。

那里保留着一个冈特的士兵不需要保留的良知与怜悯。

刑架上的俘虏略带疑惑的看着嘴角不断抽搐的士兵,只当那蠢笨的家伙没握住这个铁疙瘩砸伤了自己。过了半晌,士兵却仍不见丝毫动作。俘虏默默喘气消化疼痛,眯着眼瞧见了被丢得老远的烙铁,终于注意到那士兵略带稚气的侧颜和泛红的眼角。

一个典型的里德尔上层家族少年,也许还没用从那所只为他们那类人敞开大门的斯莱特林毕业,就像自己也没能在格兰芬多上完七年级。

年少无知永远无法成为善恶不分的借口。战争与屠杀可不会因为谁的年少而手下留情。就像现在,不满十七岁的俘虏也只是一块被埋在冈特监狱中等待腐烂的肉。

“呵呵。”又战胜了一波疼痛的俘虏歪头看着缄默的士兵冷笑,“你以为我会感谢你那一点点虚伪的慈悲吗?”他耸耸肩膀,试图活动一下被镣铐嵌入太久的手腕,

“别装了,这幅样子只会更让我觉得你是一个不合格的士兵,一个没出息的可怜虫,一个可悲的懦夫。你是一定会下地狱的。”

士兵抬起头,那双浅色的眼眸中燃尽了愤怒,充满不知从何而来痛苦与迷惘。

局势回到俘虏那一头。

闭紧双目的俘虏没有等到预想中的又一波疼痛,扬眉短促地冷笑一声,“你这样怯懦胆小的家伙根本没有资格穿上一身军装,尤其是里德尔这种毫无人性和底线的野兽军队,你连在前线充当一颗炮灰的资格都没有,因为至少炮灰至少还能借着火药的威力向前,与敌人同归于尽,而不是像你这样萎缩、后退。”俘虏毫不留情地羞辱着仿佛被夺去五感的士兵,

“里德尔的这些残兵最多再撑三个月,我劝你啊,别惦记我们的据点了,乘着冈特监狱还没被邓布利多军攻破,尽早收拾收拾金库里的臭钱,想办法逃到国外去,也许还能苟且——”

“闭嘴!”泥塑木雕般的士兵突然大吼一声,穷凶恶极地冲到俘虏面前,但依旧没有向他出手。

“我永不会背叛里德尔,不会离开属于里德尔的国土,更不会轻易放过你们这些杀死我父亲的下流种!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留下来,直到你们这帮蝗虫一样、老鼠一样的叛军被消灭干净!我会害怕吗?不!我会回到前线,砍掉你们这些,这些,一颗颗砍掉你们这些丑陋的,无知的脑袋,为我父亲报仇!”

“胆量不是吼得大声就有的。笨蛋。”俘虏平淡地说,“仗不是凭你放狠话就能打赢……呵呵,从汤姆·里德尔开始送上他自己的亲信开始,你们就没有胜算了。”

“还有。”俘虏平静地说,“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父亲,还有他手下的3000个骑兵,三个月前是故意被汤姆·里德尔故意扔到戈德里克的雷区送死的。那里根本没有我们的部队……害死你父亲的,是汤姆·里德尔,是这场因他而起的战争。”

“你撒谎…这是诬陷、诽谤!是对那位大人的亵渎!你不过是为了活命胡言乱语,一切都是你们这帮无耻的下流叛民,把原本好好的世界拉入了地狱,害得那么多人妄送了性命!你们这些得寸进尺,不知满足的泥巴种——”

“又有多少人因为你们这些所谓上层的残暴妄送了性命!?从小锦衣玉食的你又有什么脸指责在尘土中苦苦求生的普罗大众贪得无厌?”俘虏的身体被极度愤怒支配着,奋力前倾,牵扯着手腕的磨痕和胸口的灼伤,“难道只有你父亲的性命是性命,几百万平民的惨死就只是一个统计数字?”

“当然!”士兵把俘虏凑上前的身体狠狠一推,后者重重靠在刑架上剧烈地咳嗽,“你们的命本来就是这样的!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的!你们的穷困来自卑微无能的父辈,来自世代卑贱的血统!和别人的富有扯不上半分关系!无非是穷酸的嫉妒,赤裸裸的眼红!如果不甘心像蛆虫般的生活,你们可以选择去死啊!去投河,去自焚,去跳崖!凭什么就因为你们什么也没有,就要毁掉别人的正常生活,使所有人都陪你们下地狱?你们一定会付出代价!我告诉你,就算用一千万条平民的贱命来祭奠我父亲的亡魂都还不够,远远不够。”

“请离远一点,你的理直气壮真让人恶心。”俘虏用最轻蔑的语气说,士兵心中没由来地一紧,“你自诩高尚,出身优越,从小接受这个所谓的“精英教育”,却成为了一个懦弱的混蛋。你自私、狭隘、冷漠、嗜血,在战场的硝烟中胆小如鼠,却对毫无还手之力的敌人心狠手辣;贪生怕死,却对万千同类的性命不屑一顾;自哀自怜,却对和你一样遭受了万般不幸的人们毫无感同身受之心。难道他们就没有父母?他们就活该被压榨至死,或者流离失所,家庭离散?”

“平民就是这样的命运”士兵的口气仍是恶狠狠的,他死死瞪着同样敌视着自己俘虏,声音竟弱下去了几分,“他们几百年都是那样活着的。是里德尔给予他们生存的土地和机会,他们才得以繁衍……可现在却恩将仇报……

“如果你的思想真是那么落后而愚昧,”俘虏平静地说,“我们的生活不需要上位者赐予,我们能凭自己创造一切。走着瞧吧,即将发生的现实会击碎你自以为是的美梦。不论上层还是平民,如果都只黏在出生的那一个小点上寸步不移或自暴自弃,并把它当作生命的终点,而不尝试着去改变不公,去战胜邪恶,去往象征着平等与公义的彼岸,那上帝赐予我们在人间停驻的短短几十年又有什么意义?”

“呵呵,这才是你的心思吧。”士兵抱着胳膊嗤笑了一声,“什么狗屁平等、公义,呸,冠冕堂皇,不过是一群不自量力的奴隶妄想着翻身做主人罢了,不必把自己粉饰得那么高尚。”

“我们做的一切不在于摆脱自己身上的枷锁,翻身做主人,而在于让这个国家从此不产生奴隶。”

士兵脸上每道肌肉线条还停留在不屑一顾的位置,凝固了似的,没有消失也没有移动。俘虏没有看他,只望着左边那一面没有窗户的灰色墙壁。

“我希望为这个理想而活,并努力把它变成现实。如果需要,我愿意为它牺牲自己的性命。”

“自己性命......真是愚蠢,为这种虚无缥缈的空话,为那些与你毫不相干的人。难道你不是和我一样能感受到疼痛,能感受到脉搏的同类吗?你真的蠢到意识不到自己的灵与肉才是最宝贵的东西?没有了生命,就算你的理想实现了,就算你们赢了,对你来说也是什么都没有了!”

“不,对我来说这意味这全部。”俘虏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愉快地事情,轻轻笑地说,“我并不比别人道德高尚和富有自我牺牲精神,但是,我知道在现在这片属于里德尔的土地上,我的朋友日日被凌辱、被歧视、被践踏,我的家人被盘剥,朝不保夕,我身边的同伴惶惶不可终日地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我无法对这一切无所作为、无所表示、无所反应,只要我的心还在为我所牵挂的人们而跳动,它就无法忍受这一切足以使它被撕裂揉碎的疼痛。你觉得我轻视自己生命的价值?不,那是我太知道生命是多么有价值了,是一种为了更多生命能被当做有尊严的生命而被赋予的价值,我为此感到骄傲。”


“愚蠢的英雄主义。”


“哈哈,就算是吧。其实,应该谁都会有比自己的性命更不愿牺牲的东西。”俘虏使劲从干涸得近乎死去的嘴里又榨得一点口唾液了润同样干巴巴的喉咙,转脸看着正低头用手指头描画松木桌乱七八糟的纹路的士兵,“我想就算是你,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也会愿意替你的父亲牺牲吧?”

士兵依然低着头,就像立志要在那张粗糙的桌子上完成什么旷世名作。

那俘虏以为士兵再也不想理会自己,颇没有意思地把头转回来。

“不......不,如果我真的有那种魄力……”士兵极轻极轻地说,轻到俘虏以为是自己被打伤的耳朵又开始鸣叫,“如果我真的敢......真的能做点什么......现在、现在就不会躲在冈特苟活了。”

俘虏闻言扭过头,疲惫的目光对上了士兵那双在葳蕤的烛火下充盈着悲怆,无助和自责的眼睛,那张削瘦的脸上满是茫然无措与恐惧。

那一个瞬间,刑房里如此安静,安静得两个人几乎都忘了自己曾经是上层与平民、现在是士兵与俘虏。仿佛纷扰残酷的世界只剩下了两双在忽暗忽明的火光下分辨不出颜色的眼睛,形状竟如此相似。

仿佛战争可以被终结,对抗可以被抚平,伤口可以被治愈,偏见可以被改变。仿佛他们没有经历过天悬地隔的一段人生、没有在尸横遍野的战场各自为战、没有发誓必将对方剥皮削骨,除之后快,仿佛他们只是两个年龄相仿心事不一的青葱少年,没有黑白之分、善恶之别、没有血淋淋的仇恨和被烈火焚尽的家园、没有要用不满十七岁的生命去捍卫的苦大仇深......

只是谁都不会为这样的假象迷惑。

没有的,只是他们没有成为敌人的,哪怕一丝的可能。

“是啊。我简单了”俘虏轻轻咳嗽了着,收回目光望着那扇灰铁大门,自嘲般地说,“你的确是不一样的。”

士兵皱了皱眉,小声说,“你的世界一定非黑即白吗?”

“什么?”俘虏没太听清士兵含含糊糊的话,不解地看向他。

士兵清了清嗓子,有些窘迫的拿起锡皮水杯灌了一口。冰凉的白水柔抚了干燥的喉咙,士兵发满足地叹出一口气,正当他想起什么似的,看向那个遍体鳞伤的俘虏时,对方已经争分夺秒地打起了瞌睡。

士兵走过去。

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俘虏在心里苦笑几声,撑起头来。

士兵手里没有刑具。

俘虏沉默着,眼中不带任何情绪地与士兵对峙。

冈特监狱六楼走廊上,黑铁大钟的秒针泰然自若地走了大半圈。

“你这样年轻,就真的准备在这不见天日的监狱中断送青春?”

“你这样年轻,就真的准备在恐惧与迷茫中痛苦捱过余生?”

他们都笑了。

士兵和俘虏都知道,他们的答案是一模一样的,截然不同的。

他选择的那条路,终点不是胜利就是死亡,他以血为盟以命为誓,携一腔孤勇,决绝冲向血气腾腾的迷雾,无畏前方开满彼岸花的绝路。

他没有路,不过是在片早已付之一炬的庄园的焦土上打转,东躲西藏地在夹缝中苦求一线生机,却只得在零落成泥的往昔旧梦中寻觅温柔。

士兵的呼吸紧促地厉害,供向大脑的氧气变得稀薄,他失神地向后趔趄几步,重重靠在潮湿黏腻的墙上,将自己蜷在冷飕飕的角落。

这个不称职的士兵是真正的囚犯,被锁在幽暗人性的铁窗背后。

两个活人都慷慨的把安静留给了索人性命,不见天日的冈特监狱第65号刑室。

沉默等待日出,等待送别。

“还有什么心愿?”

“啊?”

昏昏沉沉的俘虏从他的最后一觉中后知后觉地醒过来了。他什么也没有梦到。

黑发少年带着睡意的双眼迷懵地看着士兵缓缓走到跟前。

士兵一脸正色地看着他,几乎没有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点肃穆,一点庄重。

俘虏顿时明白了。他在初醒的安逸中略停留了两秒,略过恐惧、略过不甘、略过悲伤,从容地笑笑,

“没有了。”

他的眼中没有厌恶与仇恨。勘破生死。

士兵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羞愧与无地自容,但却无法或耻于承认这种莫名的情绪。

他匆忙移开目光,简短地嗯了一声,躲回角落。

“怎么?”俘虏疑惑地望着盘坐在角落中的士兵,“不给我来个利落的?”

“不是”士兵打心底里渴求俘虏听不出他颤抖的声音,“还有些时间。”

俘虏索然无味地别开头,就像和自己无关紧要般地,又眯上了眼睛。

士兵就要被逼疯了,躁动的心脏隔着贴身穿着的衬衫和薄薄的羊毛衣,快要撕破自己的军装外套。士兵扯开领口的拉链,冷如铁链般的手指摸进怀里寻了半天终于从胸口的内袋中掏出一只早已快陈得发霉的雪茄。他拢拢衣服,叼着雪茄走到小桌子旁,凑近快燃尽的蜡烛。虽说那雪茄被捂在怀里,但也不是什么新货,更何况在这种潮湿的刑房里闷了两天,根本点不着。

士兵安静地弯着腰点烟,对无能为力的火焰熟视无睹。几分钟后,那根皱皱巴巴的雪茄终于燃起了火星。

潮掉的雪茄,虽说点着了,早已没了原本的好味道,只是呛人。

士兵却享受般地猛吸一口,将陈腐地烟草味灌入肺中,憋在嘴里回味了好一会才舍得吐出,仿佛这是今年最新的上好雪茄,没有发霉、没有受潮、没有熏得他头晕想吐。

士兵扶着桌子稳住身体,竭力将呕吐感压回胃里,睁开被熏得湿润的眼睛,却瞧见那男孩好奇又有些羡慕地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合乎年纪的孩子气。

士兵笑了笑,走到那男孩身旁,将雪茄递到他覆着一层厚厚白皮的嘴边。

那男孩毫不客气地猛吸了一口,在烟雾过肺之前就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士兵没有任何犹豫,抓起自己的杯子,塞到那男孩嘴边。

“慢点。”士兵用袖子擦去俘虏嘴边流出来的水,袖子却染了些红色,他微微皱眉,慢慢地喂那男孩又喝了些水。

俘虏第一次看清,那士兵的眼睛颜色很浅很浅,不是他一直以为的漆黑。

“怎么会那么呛”俘虏喝完水,喘着气大声问,“我还以为你的雪茄怎么也比我自己卷的要好抽些吧——”

“放了很久,”士兵背对着那男孩吐出一个烟圈,平静地说,“这是我父亲去年没抽完的雪茄,最后一根。”

“......”

俘虏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话,能说些什么话,他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这个把自己折磨得奄奄一息,又即将送自己上路的年轻士兵。

人生中最后一个困难竟然是这个。俘虏不禁觉得自己可怜又可笑。

“还要再喝些水吗?”

“不用。”

俘虏漫不经心应付着。他只想抓紧最后的时间想一想父母,想一想金妮,想一想和他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思绪又被脚步打断了

士兵再次走过来,俘虏还来不及反应反应,嘴里就被塞进了一个不平整的方块。

甜的!

是巧克力!

他很久很久都没吃到巧克力了。

俘虏开心的嚼起来,又有些舍不得一口气咽下肚,便把剩下的含在嘴里细细抿了抿。

士兵耐心地看着那男孩心满意足地大口嚼碎带着甜味黑色的糖块,就像一个几岁的小孩子。

“谢谢。”俘虏咂尽嘴里最后一丝甜味,眯眼看着士兵胸前的名牌,真诚地说,

“谢谢你,德拉科·马尔福。”

很久没有听见自己的名字被这样温和地唤起,士兵竟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起来,他局促地点点头,转过身直直走到铁门前,浑身的滚烫血液都涌上了两颊的皮肤。

士兵羞恼地握紧拳头砸向硬邦邦的石壁。

“怎么了?”

“咳......没有”

士兵清清嗓子,靠着门低头坐下,不再言语。

那俘虏认真地看着他。

“德拉科·马尔福”

“嗯?”

又听见那男孩又叫自己的名字,士兵的嘴角略过一丝笑意。

“如果我还有一点时间,如果你愿意听我说——”那男孩看着坐在阴影中士兵顿了顿,“你逃走吧。去哪个国家都好......总能想办法活下来”

士兵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刑架上的男孩,他的脑袋耸搭着,满身鞭痕,大部分伤口都在发炎,左腿的皮肉裸露在潮湿的空气中,露出森森白骨,左胸上狰狞的烫伤一点也没有愈合......

士兵抬头看着压得很低的灰色天花板,逼回眼中不知所起的泪水,刻意地大声冷笑,“你可真是个圣人。”

“这世界难道是非黑即白的吗?”

如同一道闪电穿过士兵脸上堆砌地饱含嘲讽的假笑。

原来他听清了。他明白。

“我也不知道你的手上有没有沾染过无辜的鲜血,是不是欺凌过什么人,”那男孩看着自己被烛光印在另一面墙上的倒影,心平气和地说,“我只是单纯地不想让你白白送命……仗打到这一步,说实话…你在哪一边都没有活路了。看在巧克力的份上......也是出于我自己的私心……唉。但愿你能活下去吧,不再痛苦纠结地活下去。”

士兵没有说话,俘虏也没有再说话。

他们不约而同地等待,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士兵的怀表被刚才中士的那一下摔倒地上,撞了个稀烂。

可是,在这间一丝阳光都投不进来的刑室,他依旧能把握住大致的时限。

每一个日出时分,冈特监狱地下一层会传来一阵“咕哒咕哒”的巨响,接着是几声卡车嘶哑的低鸣,等一些还能走动的囚犯把那八大辆卡车上的木料拖进那扇挂着绿色S的大门后,焚尸炉也就开工了。

每一间刑室都必须在地下一层的推车撞响铁门之前结束一切。


送出情报,或者是尸体


俘虏面色虔诚地平视前方,嘴唇微动,对这个世界作最后的告别。

士兵嘴里仍叼着那个早已熄灭的雪茄头,后背紧贴铁门,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左手。

“你结婚了吗?”

俘虏突兀地打破了谢幕前的宁静。

“什么?”士兵匪夷所思地瞪着那莫名其妙的男孩。

“我瞧你一直盯着左手呢,还以为你是在看结婚戒指。”

士兵举起自己的双手,十根纤长的手指上空无一物。

“两天了,难道你都没发觉?”

“拜托”那男孩没好气地说,“难道我该关注拿鞭子抽我的家伙手上有没有戴戒指吗?”

士兵低头尴尬地假咳了几声,看那男孩又垂着眼睛陷入了沉默,不由好奇,“你才多大?难道你结婚了?”

“还有五个月满十七岁。”

“……”

“有一个红头发漂亮的姑娘,像太阳一样耀眼。还好......”那男孩的眼中染上了凄楚的神色,“唯一幸运的是我还没来得及求婚。”

“也许能认识你,就已经很幸运了。”士兵的嘴巴不听大脑使唤地轻轻抖动着,“我想她已经足够幸运”

“是么。”那男孩苦笑着说,“谢谢你了,德拉科。”

黑铁大钟的秒针、分针、时针都按部就班地向前走着。

就把这点时间还给静默吧。

士兵依旧贴门靠着,那铁门的冰凉透过几层布料浸透皮肤,寒意顺着脊梁爬遍他的全身。越来越冷,越来越冷,士兵打了个寒战。

刑架上赤裸着上身的男孩在寒凉的清晨依旧赤裸着,但是已经无所谓了。

他的时间已经到了极限,另一个半小时前还能算作敌人的金发男孩陪他束手无策地等待着那一刻。

等待着,等待着,黎明猝不及防地就到了。

冈特监狱地下一层发出一阵“咕哒咕哒”的巨响,接着是几声卡车嘶哑的低鸣,几分钟后,楼下传来几声叫骂和一阵恐慌而嘈杂的脚步。

焚尸炉要开工了。

士兵站了起来。

俘虏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不过当瞧见士兵起身的那一瞬,他也立马明白过来,冲士兵点点头,示意自己准备好了。

士兵却再次走上前,在那男孩不解的眼神中,从口袋里掏出俘虏第一天来到这里时,被自己打落的到墙角的眼镜。刚刚他又把它从角落捡了回来

士兵贴近俘虏,郑重地将那副已经被摔得只剩下半个镜片架回男孩挺直的鼻梁。

他第一次发现,那男孩的眼睛竟是这样好看的翠绿,而不是原以为的漆黑。

他退后一步,微微躬身后迟疑了几秒,竟对着俘虏敬了一个起义军特有的军礼,动作利落而标准,

“向你致敬,哈利波特。”

俘虏那翠绿的双眼深深地看着士兵。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向着这个名叫德拉科·马尔福的士兵露出一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士兵只觉得浑身浸透寒凉,他敛住呼吸,慢慢后退着,一边拔出腰间的手枪,稳稳地举起来。

他早已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见到这样好的笑容了,更不知道自己还有多久才能再见到这样好的笑容。


“咕哒咕哒咕哒咕哒——”饥肠辘辘的大铁炉不耐烦地连声催促,响彻足足七层楼高的冈特监狱,盖过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鸡鸣。


士兵扣响了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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