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途

【德哈】疑是故人来

  当生命走到尽头,希望能在你的陪伴下迎战最后一个敌人,死亡。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certainly.


科茨沃尔德的黄昏下,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守着自己的小曾孙女在花园里玩耍。看着花瓣从她稚嫩的手中变成蝴蝶绕着水塘转圈,哈利的嘴角噙起一抹柔和的笑意。

“曾祖父,这是什么?”小姑娘跌跌撞撞、一蹦一跳地跑过来,高高举起雪白的小胖臂膀。

哈利慢慢弯下身子,抽出艾菲斯那胖乎乎的小拳头里握着的一节树枝,笨拙地扯掉倒刺和横生的叶子,用满是褶皱的手将它摩挲光滑后放在鼻子下用力嗅了嗅,将它递还给懵懵懂懂的女孩,

“山楂木。”哈利笑着捻去艾菲斯头发上沾着的草根和叶子,轻柔地重复,“这是山楂木。”

女孩看着曾祖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将树枝塞到他的手中,又快活地跑开了。

哈利的嘴角依旧挂着轻柔的微笑,目光飘到了比毛榉树下的小孙女更遥远的地方,天的尽头,大片的火烧云堆积在科兹沃尔德群山之上,绮丽而壮阔。

秋天早到了,又是回霍格沃茨的季节。哈利缓缓转动着指尖的那一小截树枝,努力伸长僵硬地手臂,对着日薄西山的最后几缕红光放开了它。那一小根山楂木在半空中缓缓打着旋,随秋日的风飞远了。

 

威尔特郡的马尔福庄园已经荒废很久了。

生活在这附近的年轻的巫师们根本不知道这里曾经是一座威风十足的豪华宅邸。而更多风烛残年的老人似乎也觉得这个地方的故事不值一提,都默契地选择遗忘黑魔王掌权时那些从庄园地牢里挣脱的惨叫。

曾经鲜血淋漓的皮肤能够不痒不痛地愈合已经很好了,能够淡忘就是一种幸运。

被活着的人们选择淡忘的马尔福庄园默默独立在初秋的冷雨中,像一个孤僻、执迷不悟的将死之人,打算将所有古老的心事和秘密带入早为自己立好的坟墓。

就在九月第二个下着小雨的星期三,暮气沉沉的马尔福庄园终于等来了一位同自已一样老迈昏聩的访客。

哈利·波特一手杵着拐杖,另一只手拿着冬青木魔杖,腋下还夹着一束从自己花园中摘下的白色野菊。他熟练地拨开笼在庄园四周的魔法屏障,皱着眉击退那些妄图缠住自己裤脚的疯狂藤蔓,终于艰难地走到了那条曾经有数只白孔雀闲散踱步的林荫道尽头。

推开厚重、威严的黑木大门,厚重的灰尘和一股陈腐的气息扑面而来,封闭已久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些许黑暗时期留下的血腥味。哈利没有在门厅多停留片刻,他用一个烘干咒去掉自己身上的雨气,将拐杖扔在一尊老旧的铜色雕塑旁,整了整勒得太紧黑色的领带,拖着一条腿,熟门熟路地挪到了二楼走廊尽头,一个画框面前。

哈利扯掉了蒙着肖像天鹅绒黑布的,里面的人被厚厚的灰尘呛得咳嗽了几声,也毫不影响连串的抱怨在死寂的走廊上爆发出来:

“咳咳——咳,可恶的疤头——就知道是你,永远都是那么粗暴——喂,不是说了我喜欢红玫瑰吗?怎么又是菊花?你来扫墓啊?”

“你本来就死了。”哈利咕哝着,吃力地举着魔杖,将画框上的每一道纹饰缝隙里的灰尘清理干净,笨手笨脚地把带来的白菊立在肖像下的墙壁上,迟缓的坐在肖像前,静静看着画框里近一个世纪容颜未改的金发少年。

德拉科·马尔福半蹲下来,一言不发看着哈利·波特。

他们对视了很久。德拉科听见自己的颤抖得难以分辨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问道:

“你的腿怎么了?”

“哦,二十三年前逮捕一个杀人犯时被他的同伙偷袭,”哈利轻描淡写地说。“一个很邪门的咒语,只好截肢。幸好那混蛋没对准我的脑袋,哈哈哈哈哈哈——”

破锣嗓子发出的大笑很恐怖,画像没有眼泪,所以德拉科就随着哈利一起笑。一把清亮悦耳的少年音伴着老头嘶哑、短促的狂笑在沉寂了多年的走廊上回响,几只瘦弱的耗子窸窸窣窣地逃开了。

笑着笑着,哈利重重喘息起来,接着他大声呜咽起来,像受伤的野兽,但浑浊的睛里落不出一滴眼泪。

他曾以为自己的眼泪在德拉科·马尔福死去的那一年就干涸了,那时年轻的哈利低估了余生的艰辛和漫漫时光的磋磨。

他从没想过自己能活那么久,久到自己再也无力挥舞魔杖奋战在最需要他的险境中;久到自己再也无法骑着火弩箭潇洒飞翔、自由逐风;久到那些不及道别的故人在他不知道的远方无声无息地地离开;久到一次次痛断肝肠、撕心裂肺后,按在自己肩头的手从温暖化为乌有;久到他儿子的儿子的女儿慢慢地学会了走路、说话......久到他快要走不动路、张不了嘴、每天都能明显感受到身体里细胞迅速地衰竭......

“德拉科,你猜猜,外面过去了多少日子啊?”

“不知道。”德拉科打量着哈利佝偻的背和花白的头发,“但从你的样子来看,似乎已经很久了。”

“呵呵,很久了”哈利仰起头,脖子发出咔咔响声,“你看,我都115岁了......”

“41年,离你上次来这里过去了41年”德拉科的语气淡淡地,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一个人在这座阴森森的房子里呆了41年,没有别的画像可以拜访,唯一的娱乐是看老鼠搬家,还有数清楚我父亲最喜欢的那台摆钟上新结了几层蜘蛛网——你不用抱歉,波特。我想说的是,对于一个死人,对于我,时间的概念是虚无的。我不会无聊、不会寂寞,就算过去了很多年,但对我来说,好像你只是离开了一个下午。”

哈利的嘴巴抖动着,发不出声音,德拉科看着他的脸。随着时间的流逝,少年原本光滑的皮肤早已松弛干瘪,布满深深的皱纹。他的眼眶周围长满了眼翳,那双曾经清澈的绿色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德拉科微不可闻的叹息,眨了眨自己漂亮的灰色眼睛,“哈利,我很高兴你能来。”

哈利的目光依旧死死盯着德拉科欣长的身形,苍白的皮肤,“你的样子真让人嫉妒。”

“因为我死了。”德拉科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的时间永远停留在二十岁。人年轻时都是很好看的,然后都会慢慢变得虚弱,衰老。但最重要的一点是,虽然时光抽干了你的青春与活力,但它通过你的经历,将一段段空白和未知变成宝贵的记忆回馈给你,这是生命赐予人最好的礼物。”

“我最近总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哈利静静地说,“那些时光几乎只占据了我这冗长生命的十分之一,尽管不是那么完美,但我只愿意回忆它们。因为我的生命几乎就是那几年成就塑造的,而你死后的岁月,不过是虚度与磋磨——”

“大部分人的一生都在虚度,但你——”

“这些天,我的脑子里总是一遍遍地回放。”哈利强硬地打断了德拉科,尽管他一口气说了这些话,已经开始吃力地喘息,“一遍遍回放我们霍格沃茨的那些日子,那是金子般的时光啊,虽然我和你关系不好,”哈利抹去眼角漏出的一滴浊泪,低声说,“我们总是吵。”

德拉科盘腿坐下,耐心地等着老人止住抽噎。他不知道哈利·波特有多久没提起过自己的故事了,现在的人们都能从书里轻易了解救世主的丰功伟绩,他的传说将一直被歌颂,但此刻,只有这张冰冷的肖像能触碰到他孤寂的灵魂。

“霍格沃茨,霍格沃茨,霍格沃茨……”哈利一遍遍呢喃着,像在哼唱一首安眠曲,“德拉科,那时的事我都模模糊糊记着呢,但要说出来,肯定是零零碎碎不成样子啦——”

“那就说记得的。”

“我想想,”哈利按着太阳穴,从日趋萎缩的大脑里拼命搜刮回忆,“开学那天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总是挤满了带着蟾蜍、老鼠、猫头鹰的学生,哦,我也养过一只猫头鹰,好像是海格送给我的,那小伙子长着一身深褐色的羽毛,特别聪明......”德拉科在哈利的滔滔不绝中锁紧了眉头,但没有打断他。

 

“霍格沃兹特快奔驰在金黄田野上,像一条红色长龙;我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在船上看见的城堡,那高耸巍峨的轮廓,真想再回去一次啊......”

“只要你愿意,哈利,”德拉科轻声安抚道,“霍格沃茨永远是你的家。”

“都不认识啦!”哈利悲切地长叹一声,“没有邓布利多、麦格、弗立维他们、没有海格的小屋、斯内普也再不会穿着黑袍子到处乱晃着扣分、魁地奇的裁判想必也不是霍琦夫人了......我们这一代人已经成为遥远的历史了!我把活点地图给了詹姆那臭小子,现在回去可能连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都找不到了罢......”

“就算是这样,你哈利·波特难道还怕没人招呼吗?我想就连斯莱特林的学生也会乐意为救世主带路。”

遥远的称号穿越迢迢时光传入耳里,哈利不由笑起来,“但愿现在斯莱特林的学生能比马尔福当年像点样子,否则我还是会像教训你一样管教他们。”

“得了吧,老家伙,也不看看你那身子骨。”

“嘿!你别看我老了”哈利挣扎着用手撑着地板爬起来,雄赳赳地迈开双脚,一只手放在腰侧,另一只手抽出了空气中无形的宝剑,“格兰芬多永不认输!”

“呵呵,当心闪了腰。”德拉科冷漠地拨了拨头发,冲他翻了个白眼。

“我的事情你清楚。”哈利扑哧扑哧地喘着,一只手扶着画框,

“我可是大难不死的男孩!哈哈哈哈,够厉害,父母的性命换来的称号,我总算没辜负吧!”

“哈利......”

“一年级!”哈利挥手止住他,用袖子狠狠擦干泪水,但它们很快地又从那暗绿色的眼珠中滚出来,

“一年级,我一个人打退了100多个摄魂怪!二年级我跟着邓布利多,去一个山洞里,成功地阻止了伏地魔偷魔法石的阴谋!够厉害吧!”

“哈利——”

“那混蛋黏在洛哈特的后脑勺上了,你知道的吧,我们那个黑魔法防御术的教授。我击败了他!但邓布利多受了很严重的伤,他的手,他的手变得焦黑......”

“哈利!”

“三年级!”哈利的嗓子吼破了,他颤颤巍巍地跪趴在地上,额头拼命撞击着肮脏的地面,“我的教父死了!我害死了小天狼星!”

“哈利·波特!听我说——-”

“我一直被蒙在鼓里!那个疯眼汉!他是食死徒假扮的!他就藏在我们身边,他逃走了,他复活了伏地魔,还杀了小天狼星!都是我不好,对不起,赫敏,我应该听你的,我以后再也不冲动了......”

“哈利,你冷静点——”

“对不起,金妮”哈利痛苦地揪着头发,失控地在地板上抽搐,“对不起,我对你的关心不够,我再也不加班了,我再也不会忽视你了,别对我失望......可是我怎么办呢,我还是忘不了他,我根本无法投入——-—”

“哈利·波特!”

“呜,呜——”哈利翻过身平躺着,从画里20岁的德拉科·马尔福那双包含担忧的眼睛里,仿佛看见了自己十几岁的样子,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缓下来。

走廊又恢复了安静。

“对不起。”

“你的记忆错乱了。”

“我知道。很久都不敢去想那些事,记性坏了,一想就头疼得要命。”

“问题很严重,哈利,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韦斯莱和格兰杰知道你的状况吗?”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罗恩,”哈利轻轻地说,“六年前去世了。”

画中的德拉科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盯着哈利。由于自己年纪轻轻意外身亡,德拉科完全没有意识到人间又是匆匆百年,而和他一起上学、作对、长大的故人们,也终该归于尘土。

“前年,赫敏独自一人在法国离开。”哈利说,“在金妮走后的第三个月。”

“他们......”

“是啊,这几年老同学们都纷纷离去了”哈利不再试图擦拭泪水,仍由它连串地落在地板上,冲开厚厚的灰尘。

“除了我的重孙女周末会到我在科茨沃尔德的小房子里玩,也只有乔治时不时的来看看我。孩子们都有了自己的家庭,热闹的陋居也终于清静下来了。我在这世上能说话的人越来越少,自己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就想来看看......”

“来看看自己当年的死对头,未婚夫?”德拉科沉声问,“所以,这是最后一面吗?”

“不。”哈利抬起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那枚封存了近一个世纪的戒指,和德拉科手上的一模一样。

哈利贴近画框,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抬起来,轻声道,“我要带你回去,德拉科。”

我可能要死了,但我希望最后的时间能和你一起度过。

虽然让你等了那么多年,你不会拒绝我吧?德拉科。

“好。”怀里的画像深情回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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